從女兒節看見日本文化的矛盾

Jun / 7 / 2020

雖然住在日本8、9年了，但一直以來沒甚麼機會可以看到一般日本家庭慶祝女兒節的模樣，每年總是到了2月中旬之後或3月3日女兒節前夕，發現超市的商品架上出現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雛菓子，才開始意會到女兒節即將到來。日本有慶祝女孩出生的女兒節，另外在端午節則會祈願男孩勇武健壯地長大的風俗習慣，但在台灣，我們只有兒童節，印象中，就是小孩子們開開心心地拎著學校發放的小禮或是零食包回家。

兩年前因為做了一個企劃，採訪東北地區慶祝女兒節(雛祭り，Hinamatsuri)的文化。到了當地見識到傳承數十年，甚至百年以上的雛人形娃娃陳列的景色，規模之大令人驚豔。在靠日本海的部分地區，保留著傳統的女兒節文化，還會在擺設雛人形娃娃的架前準備豐富的雛菓子或是雛御膳等美食。現在則以「雛街道」之名，每年3月初至4月初盛大地在新潟縣村上市、山形縣庄內地區(酒田市、鶴岡市)和秋田縣由利本莊市等地舉行。

看著日本人各式各樣，大費周章地慶祝女兒節，不禁讓筆者想到日本像台灣或是韓國等亞洲國家一樣，也有著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文化，但為何在日本居然有專門慶祝女孩誕生的節日？抱著這個疑問，筆者趁著採訪機會，也問了日本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看似矛盾的現象。不過，大家似乎都被筆者的疑問嚇到一時語塞，之後才語帶保留地說「這是為什麼呢，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呢！」就這麼地被帶過去了。

在遍尋不著答案的時候，筆者試著回溯女兒節的由來。最早女兒節的由來相傳與當時自中國傳來的「上巳節句」除厄習俗相關，後來在日本則演變為「流し雛，Nagashihina」，在河川流放紙製的人形，以求除穢去厄，再加上平安時代貴族女性間玩耍的「雛遊び，Hinaasobi」等，進而演變成為你我現今所熟悉的女兒節，會擺放雛人形娃娃。在封建時代，王公貴族間儘管存在男尊女卑的文化，但身為貴族的女性依然備受寵愛。原本僅存在宮廷和武家之間的女兒節隨後漸漸傳至民間，每個望女成鳳的父母，便開始仿照貴族慶祝女兒節。

若從文化形成的歷史緣由來看，透過慶祝女兒節這個文化習俗反過來質疑與男尊女卑文化的矛盾之處，似乎不太合理。就像是只糾結於女兒節的表面形式，卻忘了它原本喻含望女成鳳的父母之心。記得筆者在山形縣鶴岡市的致道博物館採訪時，聽著祖先曾是當地領主的酒井女士細數陳列在博物館的雛人形娃娃的歷史，酒井女士便曾提到許多人執著於雛人形娃娃的種類、作工細節等等，當然這些技術有其研究的價值，但對於一個家族來說，傳承下來的雛人形娃娃更像是歷史的載具，隨著有形的娃娃一起流傳下來的無形歷史、文化甚至那個家族的故事，才是無價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現在我們所見到慶祝女孩誕生的各種傳統儀式，也是女兒節的一種「有形」表徵，但其背後隱藏的「無形」意義，或許是一個母親疼惜女兒的心，又或許是因為知道未來女孩的人生道路不好走，盼求光鮮亮麗的人偶可以為女孩帶來好運等，這樣無形的寓意。許多文化透過有形的物體、儀式的刻板化之後漸漸淪為表徵，其背後無形的意涵更是需要讓人反思。下次或許再有採訪女兒節雛人形娃娃的機會，筆者更想聽聽持有人訴說她們的故事，讓人感受更加深刻。